第44章 第44章

“我在网上买了小夜灯,但是还没到。要不就不关灯了?”

“不关灯你习惯吗?会不会太亮了?”

“没事啊,不然你睡不着。”

阮听时拉着她躺下:“我抱紧你就好了,还是关灯吧。”

“抱紧我,你就能睡着了吗?”

“嗯嗯。”

“那好,我关灯了。”

灯一熄灭,室内便陷入一片昏暗。

她看不清阮听时,但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身体。

“姐姐。”

“嗯?”

郁桉正面躺着,盯着空气中某处虚空的暗淡处,轻声开口:“你为什么一定要有灯才能睡得着啊?是不能忍受太过于黑的环境吗?”

“你想知道吗?”

“想,你愿意说吗?”

两人关系已到如此,告诉郁桉她曾经的往事也无妨,阮听时嗓音清润,夹杂着淡淡的柔哑,平静的叙述着往事:

“大概是我还挺小的时候,那天照顾我们生活起居的保姆阿姨出去购置用品了,就我和我爸在家里。我爸在我出生那年,出了一次很严重的事故,他身体,落下了病根,不得不常年卧床吃药,那天阿姨出去后就突然下暴雨了,阿姨没能及时回来,我爸他坐在轮椅上突然浑身抽搐,让我给他拿药,我急急忙忙拿给他吃了,但是没用,当时外面,打很大的雷,家里停电了,一道闪电劈下来,照亮了我爸吐着血的嘴,半张脸可怖狰狞,我被吓坏了,赶紧过去抱着他,他最后,抚了下我的脑袋,然后,就从轮椅上,倒下了。”

说这话时,郁桉能感受到,身旁人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。她转过身,同样抱紧了阮听时,轻轻拍着她的背。

“后来我爸在那天就去世了。”阮听时说完这句,便将脸埋在她的颈脖处。

郁桉指腹滑过她的眼角:“要是不想说,就别说了。”

“没有不想说,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。”

这些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展示出一丁点的,她隐藏的脆弱,都一点点的,说给她听。

“小时候我基本是没有任何童年可言,从幼儿园开始,我妈就给我报补习班,什么都要学,周末都不能出去和小孩玩,在家里,动画片也不怎么能看,因为我妈觉得那种片子没有任何意义,所以给我看一些纪录片新闻之类的,甚至有段时间,我妈特地放下工作,每天二十四小时看着我,盯着我做作业,刷各种竞赛题目。”

“我姐她的话,也同样是这样长大,甚至比我还要更加没有自由一点,因为她是我妈的第一个孩子,所以给予她的期待也很高。不容许她的人生出现任何的差错,就连试卷上不小心出现的一个小小的计算错误,我妈都会因此而教育我们好几个小时,让我们反思,我和我姐,小时候一直都挺听我妈的话的,后来是因为我姐,在大学,认识了一位女生,那位女生追求我姐,被我妈知道了。”

“我妈现在还好,但是以前对同性恋这个话题真的就是谈虎色变,一听到我姐被女生追求,她就不容许我姐再跟那个人来往,甚至时刻警惕我姐身边出现的其他女生,我那会还在读初中,我妈一并连我一起管,所以从那开始,我身边可以说是没有任何朋友。”

郁桉默然了好一阵。

阮听时指腹轻轻碰了碰她的唇:“再之后,就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。”

阮雨知和宁昭暮在一起的事情,大概是这段沉闷且令人窒息的家庭关系,发生巨大裂痕的时候。因而,秦华黎一度把罪归结于宁昭暮。

并认为,若不是宁昭暮的出现,她一向听话的大女儿,不会因此而拒绝和男人步入婚姻的殿堂,更不会,在订婚前夕,出现意外。

阮听时读大学的时候,阮雨知已经参加工作。大三暑假,阮雨知被迫和宁昭暮分手,在家准备订婚的事情。那段日子阮雨知变回了秦华黎眼中的乖乖女,不出门。除了整夜整夜的失眠,阮听时那会没看出她还有什么其他异样的地方——因为阮雨知失眠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,找遍了很多方法,都没什么用。

直到某天晚上。

深更半夜,雷电交加。

阮听时在睡梦中被惊醒,她感到极度的口渴,便出去客厅找水喝。客厅没开灯,阮雨知站在茶几面前。

她走过去:“姐,你又睡不着了?”

阮雨知没应她。

阮听时走到她身边,才发现对方手里拿着一瓶褪黑素,桌上还掉着好一些,以及面前放着一杯泡好的咖啡。

“你不要命了!”阮听时吓得连忙抢过了她手上的褪黑素,咖啡不小心摔了下来,玻璃碎片和液体洒了地上一片。

窗外雨声不停,闪电透进来,将阮雨知脸色衬得惨白。阮听时心里一阵发凉,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。

她把阮雨知牵到沙发上坐下,语气放到最柔和:“回去房间休息好吗?”

阮雨知一直不说话。

那晚秦华黎去外面出差了没回来,住家保姆那晚有事回去看望生病的儿女,所以只有她们两在家。

为了以防万一,阮听时牵着她走向自己的房间:“实在睡不着,我跟我一起睡,我可以跟你聊聊天。”

阮雨知突然很用力的甩开她的手。

那一瞬间,阮听时是懵的,也是觉得眼前这个人,极其陌生的。

阮雨知平常一向温和无比,好脾气到了极致,情绪很少外露,基本什么事情都是憋在心里。对外人如此,对她这个妹妹,就更加是温柔体贴,别说是甩开手这种比较大幅度的动作了,后面更是发生了,阮雨知突然拿起桌上的瓷杯,朝阮听时的方向重重的扔了过去。幸亏当时,阮听时没被砸中,但她已经,有点不太认识眼前这个人了。

“姐,你怎么了?”她望着被瓷杯砸出一个印记的白墙,浑身冒出一阵阵的冷汗。

阮雨知没回答她,而是径直往门外走去,连鞋子都没换,就这么开门,出去了。

当时深更半夜,外面又在下着大雨。

阮听时过去阻止,阮雨知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产生暴力倾向,推开她时几乎是毫不留情,眼里虚空无神,令人看着觉得害怕。

她怎么也拉不住对方,又怕对方一个人出事,只好跟了出去。出去之前,她先报了警。

雨下得很大,伞根本没用。

阮听时跟在她后面,不断给认识的人打电话,但是现在这个点大家都休息了。怕对方做出什么刺激的举动,所以阮听时不太敢靠得太近,走了一段路,阮雨知突然转头极度恐惧的模样跟她说:“那里有人在看着我们。”

这话把阮听时吓得不轻,心想出门应该带着防身的东西。猛然回头,却看不见什么,只一片雨蒙蒙。

半夜,没有任何人。

等她回过头,阮雨知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。

她连忙回家,路上不停的打电话。

后面警察在工地,找到了阮雨知。她就蹲在一丛草的后面,缩着身体,浑身脏兮兮的,都是泥巴,还是当时一位工人发现,然后报警的,警察才找到。

唯一值得庆幸的是,阮雨知在那晚没有受到其他的伤害,就是被雨淋了一晚上,因而后面被送进医院,不仅是身体生病,心理也生病了。

那应当是,阮听时从小到大,见过阮雨知最为狼狈的一幕。一个曾经连哭都怕失礼的人,在那之后,连床单都咬。

阮听时看着她,心里常常一片凄凄惨惨,不明白好好的人,她那温文尔雅的亲姐,怎么有一天,会变成这样。

而那晚淋雨之后,阮听时因为惊吓和受寒,发了高烧,住院了好一段时间,也因此,体质变得很差,后面常常做噩梦,梦见那晚阮雨知出门的场景,梦见那晚的雷电交加,阮雨知就像是被人附体一样,做着一些令她感到极其陌生且不可思议的事情。

.......

寂静的夜色,偶有外面风吹过玻璃的声音,郁桉听完后心里久久不能平静。她抱着阮听时,下巴埋在对方的头发上,指尖穿过对方的发丝,轻轻的顺着,像是一种无声的安抚。

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,只是心房某处,莫名一阵揪痛,说不清道不明。

阮听时稍稍支起脑袋,掌心抚过她的耳廓,落到枕边:“睡觉吧。”

“好。”

过了一分钟,郁桉将身旁人搂得更紧了些,似乎生怕,不搂紧点,一溜烟就没了。

她在阮听时耳边轻轻说:“以后你有我陪你,我会,一直一直,陪着你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