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当学乖

禅院红生坐在池塘旁,夏日的风拂来时自带暖意,还夹杂着一股浓重的、被火焰燎过的肉香气,让他觉得这个草木野蛮生长的偏僻院落很好,即使甚至没人为此方黑暗燃起烛火。

充当柴火的树枝是禅院甚尔从银杏树上掰下来的,它尽力为树下坐着的两个孤独的孩子发挥自己最后的光和热,又用为数不多的叶子庇护他们,叫火的颜色不会在夜里过于明显。

男孩想到这,一晚都感到郁结的胸腔中终于震出一点笑声。

这笑令禅院甚尔侧目,他见怪不怪地盯着表面发焦的兔肉,没抬头也没搭话,因为他知道禅院家没有脑袋正常的人,包括他自己也一样。

“我可以经常来看这棵树吗?”禅院红生忍不住问道。

禅院甚尔目光不动,反问道:“你现在是经过了我的允许吗?”

“对不起。”禅院红生道了歉,就算现在已经得知面前少年的身份与地位,他也依然不觉得诚恳道歉是件多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,“下次我会提前问你。”

而且比起高傲到目中无人,卑微与忍耐才是他生活的常态。

“站在池塘旁边问的话,还是省了开口的力气吧。”禅院甚尔的话多少显得有些刻薄,禅院红生却无师自通地理解了他身上尖刺的来源,因此并不沮丧。

“我让玉犬来问你,可以吗?”禅院红生的目光中少见地流露出符合年龄的期冀来,“如果你看到我的狗,就把答复告诉它。”

禅院甚尔从身边抓起一把泥盖在火上,然后走到生锈的水龙头旁洗手,原本被用来引水浇花的塑胶管早被他扯下来踢进角落,这里被他霸占,大多数时候都用来进行野外私人厨房的清洁工作。

水龙头噗噗两声,艰难地朝他手心吐了一捧清水,然后便只是滴下无数不足一提的水珠,禅院甚尔一巴掌拍在上面,流水终于顺利将他的手洗净。

关水时,这水龙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,还在禅院甚尔离开后还又响了一会儿,给人一种随时都要爆炸的错觉。禅院红生收回目光,口中嚼着一小块肉,辣得说不出话。

很辣,辣到他忍不住想把头泡在池塘里。

禅院红生甚至不记得自己之前在面对邀请时的回答是什么了,在食道都像是要被烧起来一般传来痛感时,他想要吐掉口中的肉,却还是紧闭双唇。

未经过仔细处理的兔肉没有精致的美味,禅院红生此时还不明白,他并不只是将这粗糙的肉香封在口中,而是将对自由的向往也一同嚼了进去。

他把那份期待嚼碎了咽进肚子里,没忘了用手背抹去嘴角的油花,像是小心地守着他们共同的秘密。禅院红生双手撑地,整张脸都面对天空大口吸气,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宁静。

“今天我搬进了新房间。”禅院红生在咽下食物后费力地吐出这样一句话。

禅院甚尔回应道:“别炫耀。”

于是禅院红生就不再说话了,他将即将脱口而出的“可我不喜欢”几个字关在喉咙里,依然大口大口地吸气,想让风带走口中辣椒粉曾存在过的痕迹。

禅院甚尔并非不理解禅院红生的迷茫与无助,但他脑中有很多阴沉而恶劣的想法,让他不得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个善良的人,他对一切和禅院沾边的人和事都没有好感。

刚才对禅院红生发起邀请不过是一时冲动的结果,他想到宴会厅里的同样格格不入的两人,第一次觉得看到了同类的存在。

但禅院红生后来提醒了他,两人并不一样。

宴会厅就是禅院家权力分割的现实写照,禅院甚尔在最底层,禅院红生已经摸到了顶峰的边界,他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,地位却迥然不同。